夜色裏的長椅上，查理和可茜婭坐得十分遠，好像十分害怕。可茜婭並沒有開門見山，而是先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：“你很愛你的家人吧？”

查理小心翼翼地點頭，仍然沒有吭一聲。可茜婭笑得十分和善，然而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和“和善”這個詞一點也沾不上邊：“所以你最好老實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，否則我可以讓你永遠見不到你的家人。”

男孩倒吸一口涼氣，輕微的呼吸都有些顫抖，他謹慎地盯著可茜婭，和上回在小巷子裏欺負維克張揚跋扈的樣子截然不同。

可茜婭看到查理這樣的反應十分滿意，繼續說道：“你五六歲吧？和維克一樣大的年紀，你擁有愛你的父母，爺爺奶奶，還擁有喜歡和你一起玩耍的朋友，每天可以去上幼兒園，你每天可以吃飽穿暖，你有喜歡的玩具爸爸媽媽會給你買吧，你擁有這麽優越的生活，你有想過你憑什麽嗎？”

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，在他的意識裏，這些不都是理所應當的嗎？

這些他得到的東西，早就被他當作了習慣。而且查理並不覺得他的生活很優越，他的身邊還有很多家裏非常富有的朋友，他沒有一天不在羨慕他們奢侈的生活，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生活很優越，甚至他還經常會和父母發脾氣，說父母給他的太少了。

“你肯定沒有想過，本來你也不應該這麽小就去看到社會殘酷的一面，天真爛漫長大的孩子大多數會擁有一個健康的心理，所以你的家人才會無微不至地保護你。”可茜婭知道現在和一個孩子說這些的確是太早了。

但是為了找到維克，總有人需要做一些犧牲，比如說查理。“既然你沒有想過你憑什麽得到這些，那你在欺負維克的時候，有想過他憑什麽不配得到這些嗎？都是一樣的人類吧？你們都是孩子吧？因為你生在了一個幸福的家庭裏，他生在了一個不幸的家庭裏嗎？這就是你們嘲笑、孤立、侮辱維克的資本嗎？”

“設身處地地想一下，如果維克的人生是你的，你的媽媽丟下你走了，爸爸是個酒鬼，從來不管你，你沒有錢吃飯，沒有錢上幼兒園，你的同齡人討厭你，欺負你，這座城市裏的所有人都排斥你，你會變成什麽樣？”可茜婭說道，接著她並沒有給查理思考的時間就自問自答了：“你會活得還不如維克。”

查理坐得很拘謹，他小聲地問道：“是維克…出了什麽事嗎？”

可茜婭當然知道他不是出於真心去關心維克，只是迫於現在的現狀才不得已問的。

她深谙人類微妙的心理變化：她一開始就惡狠狠地威脅查理，讓他在心裏上產生恐懼感，這種負面的情緒會使他短時間內更容易接受可茜婭說的話，於是她再和查理說出維克艱難的生活，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，這樣查理告訴可茜婭的答案會真實很多。

雖然可茜婭知道，其實小孩子根本不需要這麽覆雜的步驟去套話，只需要嚇唬住他就好了，但是可茜婭得確保這件事情的萬無一失：“他失蹤了。”

查理驚訝地擡頭看著可茜婭，只見她認真地點頭：“估計已經快失蹤五天了，因為一直沒有人報案，所以沒有傳出來任何消息。”

“就算有人報案了，警察也不會查的...”查理小聲說道。

下一秒可茜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：“所以我想知道關於他的所有事情，你知道的所有。”

維克家裏的事情很簡單，而且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，每一件事都很糟糕。所以斯海弗寧恩這邊的居民經常把維克的家事當作飯後閑聊，講成笑話聽，查理家也不例外。

“維克他家最開始沒有這麽窮的，他爸爸以前好像有工作，後來他媽媽不要他和他爸爸了，就走了，那不就是有娘生沒…”查理習慣性地說出這句話來，然而他快速看了眼可茜婭就噤聲了。

“他爸爸就開始賭博酗酒，欠了很多債，他們把以前的房子賣了也還不清欠下的那麽多錢，每天被追債的人打，他爸爸也失業了，就是現在這樣了。”查理到底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，知道的不是非常多，也不是很詳細，可能這些也是聽他的父母說的。

離開了查理的家，可茜婭走在馬路上想著：現在就有了兩條線索，一個是今天晚上要去看的警局監控，另一個就是查理說的維克父親的債主，史密斯先生，他是放高利貸的，維克的父親欠下的錢已經好幾年沒有還了，會不會是他叫人把維克綁架了。

在這樣一個環境裏，綁架維克實在是太容易了，就算被綁的時候，他大聲呼救，可茜婭猜大概也沒有人會伸出援手救他。她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，頓時覺得海牙這個地方實在很冷漠，一個孩子無緣無故地失蹤了，每一個人都是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。

是不是真的只有威脅到自己的利益了，他們才會施舍少有的關心？

看起來好像這一切都歸咎於維克家的貧窮，實則不然，人心的冷漠才是所有事情的原罪。

夜幕降臨，可茜婭來到了警察局門口，裏面已經沒有很多人了，只有一兩個值班人員坐在裏面，漫不經心地打著瞌睡。以她的速度完全不用害怕被監控拍下來，她很輕松地來到了監控室門口。

她需要查看的監控量很大，因為整個斯海弗寧恩的攝像頭實在是太多了，而且她得去一點點地查看五天前黃昏那段時間。

沒有人像之前在弗洛倫薩警局那樣，幫她找出來。然而維克家住在老城區，那邊本來就已經很破舊了，住的都是些吸毒、打架這種不三不四的人，就好像他們被整個政府拋棄了一樣，通向那片區域的每一條路上只有一個監控。

一個監控堪堪只能監控到幾百米的距離，然而每一條路都有幾千米長，一個攝像頭完全只是做做樣子，面子工程而已。

然而可茜婭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條從海邊去老城區的那個監控錄像時，她發現從五天前下午開始，那個攝像頭就壞了，錄出來的是漆黑一片，到現在都沒有修好，現在可茜婭通過攝像頭看到的畫面也是漆黑一片，屏幕上顯示電腦並沒有連接上攝像頭設備。

很顯然那個監控壞了，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發現。

可茜婭深深地呼出來一口氣，整個人倒在了電腦椅子裏。然而下一秒，她就迅速站起來，快速走出了警察局。她沒有時間繼續浪費了，她得盡快找到維克父親的債主，史密斯先生。

史波克.史密斯（Spork.Smith）是維克父親的債主，他是斯海弗寧恩放高利貸的人。可茜婭來到他家樓下，這是一棟十分豪華的別墅，門口停著玲瑯滿目的豪車，看得出來他非常有錢。她按響了別墅的門鈴，很快來開門的是一個穿著女仆裝的女人：“你好，請問你是？”

“我是可茜婭，來找史密斯先生。”可茜婭回答道。

女仆歉意地說道：“不好意思，史密斯先生不見沒有預約的人。”

“你和他說…我是來還錢的，我是維克的朋友。”

果然不一會兒，女仆就回來讓可茜婭進去了。別墅很大，裏面的裝飾富麗堂皇的，可茜婭見到這麽華麗的府邸，除了普奧利宮就是埃文斯公爵的府邸了，果然，有錢人的生活都是一樣的奢侈。

史波克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看報紙，那是一個已經發福了的中年男人，準確地說已經是老年男人了。史波克打量著可茜婭，十分驚訝道：“你是維克的朋友？”

可茜婭點頭：“是的。”

他好像仍然不確定：“維克？很有意思，在斯海弗寧恩他竟然還有朋友。”

他收起報紙，問道：“你說你是來還錢的？”

“不是。”可茜婭果斷地否定了：“我只是這樣說，讓你放我進來而已。”

男人笑笑：“我猜到了，但是我還是放你進來了，因為我覺得…維克的朋友會很有趣，他才是一個六歲的孩子不是嗎？”

可茜婭懶得和這個男人彎彎繞繞地兜圈子，於是直接道：“維克失蹤了。”

男人聽到這句話似乎一點都不驚訝：“所以你懷疑是我把他綁架了？”

她不置可否。

“美麗的小姐，也許你還不了解他們家。如果我綁架維克，他的父親不僅不會還錢，還會感謝我，幫他解決了維克那張吃飯的嘴。”史波克說道

最後一條線索也斷掉了，史波克這邊也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消息，雖然不排除他說謊的可能，但是以今天可茜婭看到維克父親的樣子，他非常認同史波克說的話，維克的失蹤，他一點都不會著急，或者是傷心。事情又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境地，可茜婭回到酒店，十分心累地倒在了床上。

電視裏放著新聞，荷蘭鹿特丹郊區出現了幾起謀殺案，警方現在正在介入調查。

可茜婭煩躁地將電視關掉，她現在很亂，特別不想聽見這些和殺人案，拐賣案有關的事情。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她把維克弄丟了，然而現在找到他的所有線索都斷掉了，想到這裏，她就很自責，如果那天晚上自己親自把他送回家，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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